鹊桥仙·纤云弄巧(宋代·秦观)

秦观2302023-05-04

鹊桥仙¹
宋代·秦观

纤云弄巧²,飞星³传恨,银汉迢迢(tiáo tiáo)暗度⁴。金风玉露⁵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
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⁶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(zhāo zhāo)暮暮⁷。

鹊桥仙·纤云弄巧(宋代·秦观).png

词句注释

  1. 鹊桥仙: 词牌名,又名“鹊桥仙令”“金风玉露相逢曲”等。双调五十六字,上下片各两仄韵,一韵到底。上下片首两句要求对仗。

  2. 纤云: 轻盈的云彩。弄巧: 指云彩在空中幻化成各种巧妙的花样。

  3. 飞星: 流星。一说指牵牛、织女二星。

  4. 银汉: 银河。迢迢: 遥远的样子。暗度: 悄悄渡过。

  5. 金风玉露: 指秋风白露。李商隐《辛未七夕》:“恐是仙家好别离,故教迢递作佳期。由来碧落银河畔,可要金风玉露时。”

  6. 忍顾: 怎忍回头看。

  7. 朝朝暮暮: 指朝夕相聚。语出宋玉《高唐赋》。


译文

纤薄的云彩在天空中变幻多端,天上的流星传递着相思的愁怨,遥远无垠的银河今夜我悄悄渡过。在秋风白露的七夕相会,就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。

缱绻的柔情像流水般绵绵不断,重逢的约会如梦影般缥缈虚幻,分别之时不忍去看那鹊桥路。只要两情至死不渝,又何必贪求卿卿我我的朝欢暮乐呢。

摘要

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是宋代词人秦观的词作。这是一首咏七夕的节序词,借牛郎织女悲欢离合的神话故事,讴歌了真挚、细腻、纯洁、坚贞的爱情。上片写牛郎织女聚会,下片写他们的离别。全词哀乐交织,熔抒情与议论于一炉,融天上人间为一体,优美的形象与深沉的感情结合起来,起伏跌宕地讴歌了美好的爱情。此词用情深挚,立意高远,语言优美,议论自由流畅,通俗易懂,却又显得婉约蕴藉,余味无穷,尤其是末二句,使词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一个崭新的高度,成为千古佳句。

创作背景

关于此词的创作背景,扬州大学教授刘勇刚认为,此词是秦观为寄情长沙义倡而作,写于湘南郴州,时间是宋哲宗绍圣四年(1097)的七夕。绍圣三年(1096)春,秦观从监处州酒税削秩编管郴州,长沙是必经之路。关于长沙义倡,洪迈《夷坚志补》卷二有较详细的叙述:“义倡者,长沙人也,不知其姓氏。家世倡籍,善讴,尤喜秦少游乐府,得一篇,辄手笔口咏不置”,秦观南迁,取道长沙,访潭土风俗,邂逅了这位艺妓。秦观观其姿容既美,出语真诚,遂亮明身份,艺妓又惊又喜,殷勤款待少游,遍歌淮海乐府。秦观与她缱绻数日,临别之际,艺妓表达了侍奉左右的心愿。秦观答应她,将来北归重逢,便是于飞之日。一别数年,秦观竟死于广西的藤县。艺妓行数百里为秦观吊孝,哀恸而死。艺妓的故事,“湖南人至今传之,以为奇事”。洪迈提到常州校官钟将之感其事,为艺妓作传,名《义倡传》。当时秦观贬谪的路还要往南走下去,他与长沙歌女不得不洒泪而别。到了郴州以后,秦观日夜思念他的恋人,但戴罪之身,人命危浅,相聚又谈何容易。其实《踏莎行·郴州旅舍》最后两句“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”的沉重叹息也包含了对长沙艺妓的长相思。绍圣四年(1097)七夕,秦观在郴州写下了这首《鹊桥仙》,借牛女双星的鹊桥相会寄托了他对长沙歌女的恋情。

此外还有几种说法。一、为夫人徐文美而作。《鹊桥仙》献给夫人,可备一说。熙宁、元丰年间,秦观外出应试或游历,夫妻暌离时日较多,未尝没有牛郎织女的况味。二、送给越艳。元丰二年(1079),秦观到越州(今绍兴)省亲,得到当地知州程师孟的礼遇,将他安排在蓬莱阁,有重要的宴会都邀请他参加,这样他就能亲密接触到美丽的官妓——越艳。几度流连欢场,不觉产生了恋情。有《满江红·越艳风流》为证。三、为蔡州营妓而歌。秦观担任蔡州教授期间,结识了营妓娄琬、陶心儿。元祐五年(1090)春,秦观离开蔡州去汴京赴任,寄调《水龙吟·玉佩丁东别后》作别娄琬。应该说,少游对娄琬和陶心儿都用情不浅。四、暗恋“小师母”王朝云。《鹊桥仙》最后两句写道: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“朝朝暮暮”出自宋玉的《高唐赋》“旦为朝云,暮为行雨,朝朝暮暮,阳台之下”。有人猜测秦观寄调《鹊桥仙》乃暗恋东坡侍妾王朝云,恰好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中有一首《南歌子·赠东坡侍妾朝云》:“霭霭凝春态,溶溶媚晓光。何期容易下巫阳,只恐使君前世是襄王。暂为清歌驻,还因暮雨忙。瞥然归去断人肠,空使兰台公子赋高唐。”五、为被遣的侍妾边朝华而作。秦观人到中年,纳过一位侍妾,叫边朝华。张邦基《墨庄漫录》卷三对此事有记载:“秦少游侍儿朝华,姓边氏,京师人也。元祐癸酉纳之。”癸酉是元祐八年(1093),这年秦观四十四岁,为秘书省正字,兼国史院编修,实为仕途最顺达的时期。纳妾的时间是七夕,新婚之夜,秦观赋诗云:“天风吹月入阑干,乌鹊无声子夜阑。织女明星来枕上,了知身不在人间。”把边朝华比作天上的织女,可以想见他愉悦的心情。好景不长,朝廷政局骤变。绍圣改元,哲宗亲政,新党上台,一意报复元祐旧臣,元祐旧党执政大臣纷纷遭到贬谪、流放,无一幸免。秦观在出京前,《遣朝华》诗云:“月雾茫茫晓柝悲,玉人挥手断肠时。不须重向灯前泣,百岁终当一别离。”但边朝华遣去二十余日复来,秦观怜而复娶之。又据张邦基《墨庄漫录》卷三记载:少游出京,“至淮上,因与道友议论,叹光景之遄。归谓华曰:‘汝不去,吾不得修真矣。’亟使人走京师,呼其父来,遣朝华随去,复作诗云:‘玉人前去却重来,此度分携更不回。肠断龟山离别处,夕阳孤塔自崔嵬’”。其实修真只是一个借口,不愿连累朝华受苦才是真正的原因。六、为党争被贬而作。黄苏《蓼园词选》认为秦观因党争而被贬后作此词以暗喻身世之感,时在宋哲宗绍圣元年(1094)之后。

文学赏析

借牛郎织女的故事,以超人间的方式表现人间的悲欢离合,古已有之,如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,曹丕的《燕歌行》,李商隐的《辛未七夕》等等。宋代的欧阳修、张先、柳永、苏轼等人也曾吟咏这一题材,虽然遣辞造句各异,却都因袭了“欢娱苦短”的传统主题,格调哀婉、凄楚。相形之下,秦观此词堪称独出机杼,立意高远。

词一开始即写“纤云弄巧”,轻柔多姿的云彩,变化出许多优美巧妙的图案,显示出织女的手艺何其精巧绝伦。可是,这样美好的人儿,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过美好的生活。“飞星传恨”,那些闪亮的星星仿佛都传递着他们的离愁别恨,正飞驰长空。接着写织女渡银河。《古诗十九首》云:“河汉清且浅,相去复几许?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。”“盈盈一水间,近咫尺,似乎连对方的神情语态都宛然目。这里,秦观却写道:”银汉迢迢暗渡“,以”迢迢“二字形容银河的辽阔,牛女相距之遥远。这样一改,感情深沉了,突出了相思之苦。迢迢银河水,把两个相爱的人隔开,相见多么不容易!”暗渡“二字既点”七夕“题意,同时紧扣一个”恨“字,他们踽踽宵行,千里迢迢来相会。

接下来词人宕开笔墨,以富有感情色彩的议论赞叹道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!”一对久别的情侣金风玉露之夜,碧落银河之畔相会了,这美好的一刻,就抵得上人间千遍万遍的相会。词人热情歌颂了一种理想的圣洁而永恒的爱情。“金风玉露”化用李商隐《辛未七夕》诗句,用以描写七夕相会的时节风光,同时还另有深意,词人把这次珍贵的相会,映衬于金风玉露、冰清玉洁的背景之下,显示出这种爱情的高尚纯洁和超凡脱俗。

“柔情似水”,那两情相会的情意啊,就像悠悠无声的流水,是那样的温柔缠绵。“柔情似水”,“似水”照应“银汉迢迢”,即景设喻,十分自然。一夕佳期竟然像梦幻一般倏然而逝,才相见又分离,怎不令人心碎!“佳期如梦”,除言相会时间之短,还写出爱侣相会时的复杂心情。“忍顾鹊桥归路”,转写分离,刚刚借以相会的鹊桥,转瞬间又成了和爱人分别的归路。不说不忍离去,却说怎忍看鹊桥归路,婉转语意中,含有无限惜别之情,含有无限辛酸眼泪。

回顾佳期幽会,疑真疑假,似梦似幻,及至鹊桥言别,恋恋之情,已至于极。词笔至此忽又空际转身,爆发出高亢的音响: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!”秦观这两句词揭示了爱情的真谛: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,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,即使终年天各一方,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贵得多。这两句感情色彩很浓的议论,成为爱情颂歌当中的千古绝唱。它们与上片的议论遥相呼应,这样上、下片同样结构,叙事和议论相间,从而形成全篇连绵起伏的情致。这种正确的恋爱观,这种高尚的精神境界,远远超过了古代同类作品,是十分难能可贵的。

总观全词,每片前三句皆为写景抒情,后两句均作议论。这些议论,自由流畅,通俗易懂,却又显得婉约蕴藉,余味无穷。一是因为有前三句作精彩的铺垫,令后两句的议论自然流出,尤觉深沉真挚。二是立意高妙,既能收得住前句,又能宕开,融汇情、理,醒明本旨。作者将画龙点睛的议论与散文句法与优美的形象、深沉的情感结合起来,起伏跌宕地讴歌了人间美好的爱情,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。

名家点评

明人李攀龙《草堂诗余隽》卷三眉批:相逢胜人间,会心之语。两情不在朝暮,破格之谈。七夕歌以双星会少别多为恨,独少游此词谓“两情若是久长”二句,最能醒人心目。

明人卓人月《古今词统》卷八:(末句)数见不鲜,说得极是。

明人沈际飞《草堂诗余四集·正集》:(世人咏)七夕,往往以双星会少离多为恨,而此词独谓情长不在朝暮,化臭腐为神奇!

清人黄苏《蓼园词选》:七夕歌以双星会少别多为恨,少游此词谓两情若是久长,不在朝朝暮暮,所谓化臭腐为神奇。凡咏古题,须独出心裁,此固一定之论。少游以坐党被谪,思君臣际会之难,因托双星以写意,而慕君之念,婉恻缠绵,令人意远矣。

清人许宝善《自怡轩词选》:七夕词以此为最,以其本色耳。

近人俞陛云《唐五代两宋词选释》:夏闰庵云:“七夕之词最难作,宋人赋此者,佳作极少,惟少游一词可观,晏小山《蝶恋花》赋七夕尤佳。”

近人吴梅《词学通论》第七章:《鹊桥仙》云: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……此等句皆思路沉着,非如苏词之振笔直书也。北宋词家以缜密之思,得道炼之致者,惟方回与少游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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